阿尔塔什水利枢纽。
开旦木加依村村民艾尼玩尔·热依木在家用自来水浇盆栽。
在新疆,水是大地命脉。但在这占全国六分之一的热土上,水资源总量只占全国的3%左右,且时空分布不均:夏季化身洪水猛兽,春秋蜷缩为细流甚至干涸。从乌鲁瓦提水库开工到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建成,多年来,新疆向水而兴的征途从未停歇……
八月的晨光越过天山山顶,洒在新疆玛纳斯县成片的棉田上。50多岁的柴生彬走到田埂边,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棉苗的叶片:“再浇一个水,棉桃就成熟了。”作为玛纳斯县包家店镇水管所干部,棉桃成熟的关键时期上报用水量,是他最近关心的事。
谁能想到,就在十几年前,“按需浇水”还是棉农们遥不可及的奢望。跟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柴生彬至今仍记得那份无奈:“哪敢想什么精细灌溉。水多的时候,渠水顺着田埂往地里涌,眼睁睁看着绿油油的棉田泡得发黄;到了缺水年份,十天半月也轮不到浇地,快成熟的棉桃、叶片一天天卷成了小筒,用手一捏都发脆……一年的收成,全看玛纳斯河的脾气!”
在新疆,水,不光是生产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滋养,更是久居于此的老乡内心深处,一缕复杂的情愫。
从北疆阿勒泰草原上蜿蜒的额尔齐斯河,到南疆昆仑山脚下奔涌的叶尔羌河,新疆的水,带着几分桀骜与珍贵,在这片占据全国六分之一面积的热土上奔流。新疆的水,又在时空分布上极度不均:夏季,融雪与暴雨裹挟着泥沙,让河流暴涨成为肆虐的洪水;春秋,河水又蜷缩成溪流、细流,甚至隐入干涸的河床。
但新疆,却从未向缺水的命运低头。当第一台挖掘机在乌鲁瓦提水库的工地上轰鸣,当“新疆三峡”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傲立山谷,一场与水的“较量”,复杂交织在乡亲们的心头,成了一场希望与梦想的远征。
用水难:总量不足 分布不均
新疆水资源的分布能用残酷来描述:全区占我国国土面积六分之一,但水资源总量仅占全国的3%左右,且这些珍贵的水有一半以上集中在伊犁河谷、阿勒泰等北疆地区;南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周边,年降水量常不足50毫米,蒸发量却能飙升至3000毫米以上。
这种“先天不足”的水资源分布,加之“夏季洪水滔天,春秋滴水难求”的时空错位,让新疆的用水困境成了埋藏于土地和人心的千年难题。
从喀什地区莎车县城出发,车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向西穿行,窗外是望不到边的戈壁。在四个小时跋涉过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一湾绿洲张开怀抱、沿涓涓流淌的叶尔羌河铺展开来。澄澈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岸边的草木舒展翠绿枝丫;微风拂过,河岸两边麦浪翻滚,飘来淡淡清香。
“别看现在小麦长得这么旺盛,不到收割那天,谁也不敢松下这一口气,说不定一场大水过来,全都给冲没了!”土生土长的莎车县霍什拉甫乡阿尔塔什4村村民玛尔江古丽·图尔荪望着眼前的麦田,语气里尽是一个种田者的严谨。
她指尖轻轻划过麦叶,仿佛又看到了往年的场景:“我们全靠叶尔羌河过日子,可这条河喜怒无常!春冬季节河水瘦得像根细弦,一到夏秋汛期,旱情转眼就变成洪灾,田埂被冲垮、麦子被泡烂,一年的指望说不定就这么没了。”
每到夏秋,防汛就成了头等大事,玛尔江古丽·图尔荪记得,过去一到汛期,村民们就提着铁锹、扛着沙袋在河边值守,整夜不敢合眼,生怕洪水冲破堤坝。
发源于喀喇昆仑山脉的叶尔羌河,因季节性雪山融水,每年夏季总会毫无征兆地暴发洪水,让各族群众深受水患之苦;可到了春、秋、冬三季,河水流量又骤减,连河边的芦苇都蔫得打不起精神。
在阿尔塔什4村向东360多公里外的墨玉县,70多岁的阿不都克热木·吐尔地对河流的“喜怒无常”同样有着刻骨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塔里木河的模样总在“暴怒”与“萎靡”间切换。每到夏天,昆仑山的融雪裹挟着泥沙奔涌而下,塔里木河水位暴涨,浑浊的河水漫过河岸,牧民们得赶着牛羊往高处迁移;可一到春秋,河水就像被抽走了力气,有的河段甚至直接断流。
“那时候,农民们蹲在田埂上,用手扒开干硬的土块,看着地里蔫巴巴的棉苗,只能唉声叹气。”阿不都克热木·吐尔地回忆道,“我小时候遇上过一场特别大的春旱,田里庄稼几乎颗粒无收,村里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找水,翻遍了附近的戈壁滩,连一处能勉强取水的泉眼都没找到。”
翻阅历史,这样的故事在新疆并不鲜见。清代的《新疆图志》中就曾记载:吐鲁番曾因“井渠干涸,田畴荒芜”,上千户人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水源,不得不背井离乡,带着简单的行囊,沿着戈壁滩艰难跋涉,迁往水源相对充足的哈密地区,沿途留下的,是荒芜的田地与无人居住的土坯房。
一边是百姓盼着“驯服”喜怒无常的洪水,让家园不再受水患威胁;一边是留住任何一个水源的渴望,用好每一滴水。从过去靠天吃饭的无奈,到如今寻求破解之法的坚持,新疆对水的征途,从未停歇。
1844年,林则徐亲自设计督修了阿齐乌苏大渠的龙口工程,引哈什河水全线贯通,灌溉面积达10余万亩;1946年,乌鲁木齐河的人工输水渠——和平渠修建完成;1950年初至1952年底,新疆共修渠300多条,总长4000多公里,新增灌溉面积500多万亩;和田地区原行署副专员、杰出水利专家王蔚,提出“三结合”治水方针,先后主持设计了24座永久性渠首、58座水库、75座电站、长达3200多公里防渗渠……
如今,从北疆的金沟河红山水库工程,到南疆的叶尔羌河防洪治理工程,再到遍布乡村的小型水库、防渗渠,一项项水利工程如同坚实屏障,守护着珍贵的水资源。它们拦截了夏季肆虐的洪水,与极度不均衡的水资源分布抗争,也为干旱的土地提供灌溉保障。
解水患:全面考量 惠及长远
“现在的夏天啊,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守着河边了。”这几年夏天,除了农忙日子,玛尔江古丽·图尔荪总爱坐在自家院子里纳凉,消停、自在,原来洪水季节,“连夜抱着被褥往高地跑、看着庄稼被淹”的紧张再也没有了。
改变始于2019年11月——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工程水库大坝第一次下闸蓄水,彻底将“野性的”叶尔羌河“驯服”。阿尔塔什水利枢纽建成后,通过水库的调蓄能力,叶尔羌河防洪标准由2年半一遇提升至50年一遇,为沿岸200多万各族群众筑起了一道“安全屏障”。
八月初,叶尔羌河水量丰沛,通过阿尔塔什水利枢纽泄洪口喷涌而出,源源不断汇集到塔里木河。每年,阿尔塔什水利枢纽为塔里木河生态补水3.3亿立方米,为下游胡杨林供水1.2亿立方米。“阿尔塔什水利枢纽还建设了鱼类增殖站,目前已累计放流鱼类186万尾。”新疆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工程师杨桂权说。
更显著的变化还在于防洪投入的大幅减少——据统计,阿尔塔什水利枢纽每年能为新疆减少1000万人次的防洪投入,不仅减轻了群众的负担,更让地方政府能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乡村振兴、产业发展等民生事业中。
据了解,阿尔塔什水利枢纽投用以来,叶尔羌河下游灌溉面积从过去的600多万亩提升到现在的1000多万亩,灌溉保证率提升至75%。不仅农田面积不断扩大,农作物产量也逐年增加。“能够满足冬灌春灌需求,村里的小麦从过去每亩200公斤提高到现在的370多公斤。”莎车县霍什拉甫乡阿尔塔什4村党支部书记石德红说。
如今,叶尔羌河流域的小麦、棉花、红枣等农作物产量逐年稳定提升,曾经的“洪水隐患区”,变成了“富民粮仓”。
如果说阿尔塔什水利枢纽解决了叶尔羌河流域的“洪水之困”,那么位于塔里木河上游的乌鲁瓦提水利枢纽,则为下游群众破解了“干旱之愁”。
2022年春天,和田地区遭遇近十年最严重的旱情,塔里木河支流的喀拉喀什河来水量较常年减少40%。在棉农们以为又要面临减产时,乌鲁瓦提水库及时开闸放水,为下游120万亩棉田送去“救命水”。
墨玉县萨依巴格乡渠首村村民阿不都克热木·吐尔地就是受益者之一,靠着水库及时开闸,才没有像往年旱情严重时一样遭遇减产。在他看来,水库就是“水的银行”,夏天存水、春天用,再也不用半夜守在渠边盼水了。
充足的水源也丰富了当地产业。阿不都克热木·吐尔地告诉记者,他和邻居们开起了冷水鱼鱼场:“现在鱼场有10亩,每年也能多赚5万元。”阿不都克热木·吐尔地说。
然而,这些守护新疆各族群众的水利枢纽,从蓝图变为现实的过程,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挑战。
以治理叶尔羌河的阿尔塔什水利枢纽为例,其建设难度堪称“世界级”。“别人建大坝,大多选在岩石地基上,而我们的大坝,却要建在覆盖层深达94米的松软河床上。”新疆新华叶尔羌河流域水利水电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段新文,每次提起工程建设的艰辛都忍不住感慨,“94米深的覆盖层,就像在‘豆腐脑’上建高楼,稍微处理不好,就可能出现坝体沉降、渗漏等问题,甚至引发溃坝风险。”
除了深厚覆盖层的难题,阿尔塔什水利枢纽还面临着高地震烈度、高边坡、高坝的“三高一深”挑战。为攻克这些难题,建设团队集结了全国顶尖的水利专家,开展了近百项科研攻关,最终成功解决建设难题。
乌鲁瓦提水利枢纽的建设,同样克服了诸多困难。作为塔里木河上游的关键“水塔”,其灌溉面积的精准规划与调配,既是对当下民生需求的回应,更是对“全面考量、惠及长远”的建设初心的深刻践行。
乌鲁瓦提水利枢纽管理中心水库管理站副站长罗兴,指着塔里木河下游延伸的脉络介绍时,总会先提到王蔚的故事:“当年王蔚先生踏勘和田河流时,一直强调‘治水不能只看眼前,要让每一滴水都能流到最需要的地方’。现在我们规划灌溉面积,仍然要遵循这份‘全面性’。”
罗兴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的墨玉县与皮山县皮亚勒玛乡,两个地点一近一远,却共同牵动着水资源调配的神经。
“既要保障和田地区农业大县墨玉县的粮食灌溉用水——那里是新疆重要的小麦、棉花产区,每亩地的用水量都得精准核算;又要兼顾远在百公里外的皮山县皮亚勒玛乡,每年5到6月的膨果期,缺水一天就可能影响那里的瓜果品质。这种‘远近兼顾、粮果并重’的思路,早在王蔚工作时代的20世纪50年代就已经成为水利规划的核心原则。”罗兴说。
据了解,自治区水利部门通过引洪补水、蓄引结合、丰枯调剂和多源互补等措施,坚持防洪与兴利并举,历史上防御了多次特大洪水,2022年成功抵御塔河流域历史罕见洪水,有效利用洪水资源34.42亿立方米,增加农作物补充灌溉1677万亩次,引洪生态补水133.5万亩。
2023年面对洪旱并发严峻形势,“一河一策”科学制定的146条河流洪水防御应对方案,有效利用洪水资源20.2亿立方米;2024年有效利用洪水资源72.69亿立方米,面对来势汹汹的洪水实现了“防得住、用得好”。
从过去“靠天吃饭”的无奈,到现在“水美、田肥、人富”的良性循环。水利工程“解水患”的深远影响,可感可知。
数智化:精准管控 提质增效
在墨玉县喀拉喀什河老河道下游、绿洲与塔克拉玛干沙漠交错地带的拉里昆国家湿地公园里,干涸的河道浅滩如今重新泛起粼粼波光,芦苇丛中不时能看到白鹭、灰鹤等候鸟栖息的身影。
“曾经的‘碱坑子’通过生态补水等修复措施,逐渐成为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墨玉县水利局党组书记、副局长李国豪指着觅食的水鸟告诉记者,这些改变,都离不开乌鲁瓦提水利枢纽带来的“稳定水源”。
如今,在数字化管理系统的加持下,这份“稳定”更显珍贵。
站在乌鲁瓦提水库岸边,湛蓝的湖水倒映着昆仑山的山峰,堤坝上的监测设备实时传输着水位、流量数据。这组数据,实时传输到乌鲁瓦提水利枢纽信息化大厅内的“数字孪生乌鲁瓦提平台”上。
在这里,记者看到3D显示的数字虚拟大坝完全“复刻”了几公里外的实体大坝,凭借遍布坝体和沿线水面的传感设备,数字孪生技术不仅能全过程映射当下实际水情,还能提前预知、预判水库蓄水量。
“我们建立的数字系统就像‘水管家’,根据下游的作物生长期、土壤墒情,制定每月、每周甚至每日的放水计划。”罗兴说,2024年春灌期间,乌鲁瓦提水利枢纽工程动态优化供水方案,比计划多供水1.47亿立方米,做到应灌尽灌、应保尽保,为和田地区粮食单产突破500公斤大关提供了关键支撑。
自2022年起,新疆积极响应水利部工作部署,开展数字孪生水利先行先试建设,众多项目纷纷落地并取得丰硕成果。数字孪生头屯河流域、数字孪生乌鲁瓦提水利枢纽工程入选第一批全国数字孪生流域(工程)建设先行先试单位。
罗兴告诉记者,在孪生平台进行防洪调度模拟,可以更直观地优化调度方案,用智能化技术手段提高水资源的利用效率和管理水平。
不只南疆的乌鲁瓦提水利枢纽,北疆的玛纳斯河畔也通过智能滴灌管网“把水用在了刀刃上”。
“以前大水漫灌时,渠边就是农田,农民得整夜守在渠边等水;现在精准滴灌,每亩地单次灌水从过去的90立方米减少到35立方米左右……”在玛纳斯县包家店镇柴场村的大片棉田里,柴生彬给记者拿出手机轻轻一点,隔街相望的玛纳斯县国家数字种植业创新应用基地,智慧农业大数据平台的屏幕上,代表这片棉田的灌溉数据瞬间跳动——水流正顺着滴灌带精准“投喂”到棉花根部。
“看,就这么简单,如果按照一亩地三个人工计算,几百元的浇水成本全省了!”柴生彬的描述,在实时“跳动”的土壤墒情、灌溉进度上得到了直观体现。
地处北疆的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精河县大河沿子镇夏尔托热村村民丁红山也体会到了数字化带来的好处。“上肥料有好几个罐,肥料倒进去后系统定时浇灌;浇水在手机上点一点就成,以前从早忙到晚,现在一个手机全搞定。”丁红山说。
精河地处干旱半干旱地区,水资源短缺一直是农业发展的“卡脖子”问题。大河沿子灌区22万亩耕地主打棉花、玉米,对水的需求迫切。“以前浇地得抢,肥料撒下去也怕被水冲跑,辛苦不说,收成还没保障。”村民丁红山的记忆里,满是对水的焦虑。
破局从2022年开始。当年,大河沿子灌区纳入自治区续建配套与现代化改造项目及水利部数字孪生灌区试点。通过管道替代老旧渠道、建设260余处监测点、搭建智慧管理平台,灌区实现了“漫灌”到“智灌”的跨越。精河县水利局党组书记王东说:“现在,水利用系数从0.6提升至0.9,年节水2000余万立方米,相当于新增一座中型水库。”
“棉田用水从每亩550方降至320方左右,70万亩数字农田每年可节约相当于2个西湖的水量。节水的同时,还促进了增收。按照亩均增收200元计算,70万亩数字农田可带来收益超亿元。”从大水漫灌到精准滴灌,再到如今的数字管理,玛纳斯县农牧业技术推广中心主任吕晓庆亲历了22年农业用水的变革。
节水的同时,农民的增收也有了保障。经测算,玛纳斯数字农田可提高肥料利用率20%左右、亩均节水30立方米、节省人工70%以上、亩均增产20公斤左右。在包家店镇,种棉大户李建国算过账:“200亩棉田安装智能设备后,浇水施肥年省6000元,加上亩产提高20公斤,年增收超4万元!”
这种“量水定制”的精准灌溉,绝非玛纳斯、精河灌区的独景,而是新疆大地的普遍答卷。据了解,新疆水利部门始终把保障农业灌溉特别是粮食安全放在重要位置,通过水资源系统调配和精准调度,2024年新疆灌溉水比2021年多供65亿立方米、水库水多蓄72.1亿立方米、生态水多补51.9亿立方米。
饮好水:跨越千里 甘甜入心
喀什地区伽师县古勒鲁克乡欧吐拉古勒鲁克村村民尼斯热提·克日木,肯定忘不了过去喝“涝坝水”的日子,他还会习惯性地揉一揉变形的膝盖:“那时候,哪有干净水喝,村里的涝坝就是‘大水缸’,雨水、雪水混着泥沙、牲口粪便往里流,夏天绿汪汪地漂着虫子,冬天结了冰也得砸开了喝。”
“以前村里的涝坝是生命之源,也是病根所在。”伽师县居仁镇开旦木加依村党支部书记伊尔夏提·阿不来提指着资料图片,那漂浮着杂物的水坑仍让他唏嘘不已。“夏天水会发绿发臭,冬天结着黑冰,村里人大多有肠胃病,脖子肿大更是常见。”伊尔夏提·阿不来提告诉记者,后来打了深水井,虽然病菌减少了,但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咸味,竟能让上好的茶水变成难以下咽的药汤。
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伽师县,年均蒸发量达到2900毫米的同时,降水量只有区区190毫米。当地人曾长期依赖地下水生存,可井水里的硫酸盐和氟化物超标数倍,烧开后水面漂浮着白花花的结晶,喝进嘴里是刺喉的涩味。更让人揪心的是输水难题——裸露在戈壁上的土渠渗漏严重,上游引来的河水跋涉到村口时,十成水已耗去七成。
不光是伽师县。即使身处水源相对丰沛的伊犁河谷,饮水问题仍困扰着伊宁市达达木图镇下苏拉宫村村民热依兰木·吐尔逊。
“水又浑又涩,用着还糟心。”提起过去她满是无奈——村民喝的是村委会电泵抽的井水,每月得专门跑一趟缴抽水电费,遇上停电,家里的水缸、水桶就成了“摆设”,“尤其冬天停电,冻得手通红也得去邻居家借水,那种难,现在想起来还难受。”
如今,这些饮水的煎熬早已消散在时光里。2019年2月,雪后初晴的伽师县迎来一份总投资17.49亿元的饮水安全工程方案,时任水利局局长刘虎在动员会上拍案立誓:“就算凿穿昆仑山,也要让老百姓喝上甜水!”这句铿锵誓言,在日后成了激励上千名建设者的冲锋号角。
直径1.2米的输水管道,在沙漠戈壁中蜿蜒1827公里,穿过疏附县的万亩绿洲,越过疏勒县的茫茫戈壁,最终在慕士塔格峰下的冰川融水区扎根;再通过1548公里的管网,源源不断注入伽师县的千家万户。
2020年通水那天,伽师县村民伊尔夏提·阿不来提在村委会的水龙头下接满一碗水,这个中年汉子,一饮而尽的同时也湿润了眼眶:“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喝到不涩口的水,嘴里像含着冰糖,甜到心里了!”这股跨越千里的清泉,让伽师县46万群众彻底告别了“涝坝水”“苦咸水”的艰涩记忆。
热依兰木·吐尔逊家也在去年年底迎来了甘甜的自来水。彼时,伊宁县科克塔斯水库至皮里青水厂引调水工程在全市9个乡镇及南岸片区全速推进,为1.2万余户群众解决安全饮水难题。“现在自来水主管道直接铺到家门口,一拧开关就有干净水,再也不用缴电费、怕停电了!”热依兰木·吐尔逊看着清澈的水流涌出,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而在伽师县的总水厂的调度中心,数字孪生系统实时监测着每段管道的水压和流量,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已经让每滴水都有了“智慧”。
“我们正陆续配备智能水表,要让节水意识扎根在每个人心里。”伽师县水利局局长马木提江·阿布都克力木介绍,县里实行的阶梯水价也有效提高了村民的节水意识,10吨以内每吨2.45元,10到20吨每吨2.68元,每户每月20吨基本够全家使用,超出部分按每吨3.95元收费,“既保证大家够用,又不浪费。”马木提江·阿布都克力木说。
采访尾声,记者看到开旦木加依村的12岁女孩热依拉·艾力在自家葡萄架下,用自来水浇花、嬉戏,农家小院绿意盎然。长辈记忆里驴车背水的艰辛和苦涩难咽的涝坝水,变得遥远和陌生。岁月流转,曾经跨越戈壁沙漠的民生壮举,和奔流千里的雪山融水一道,浸入热依拉们平静安稳的生活,甘甜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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